“中国智造”三一重工样本：工程机械行业的进口替代到国际扩张路径

编者按：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大庆之年。为展现70年来的壮丽画卷，《21世纪经济报道》推出了以《壮丽70年 奋斗新时代》为总栏目的新中国成立70周年系列报道，开展报网端微的全媒体报道。

这一期，我们将以三一重工为代表，讲述中国工程机械行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成长故事。从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内工程机械的“一穷二白”，到2018年三一重工挖掘机牢牢把握住国内工程机械行业第一把交椅，我国工程机械行业是如何一步步突破进口垄断，完成进口替代的？在中美贸易摩擦、全球经济增速放缓的形势下，三一重工等又将如何紧抓工业互联网和智能制造的风口，完成国际化扩张？详见本期报道。

2019年全球工程机械50强名单中，中国企业占据12席。从无到有，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工程机械行业，经历了一场吸收并蓄、自主发展的历史蜕变后，完成了绝大部分产品的进口替代，并主动出击，寻求海外市场的扩张。

在这场全球行业格局的变迁中，无论是老字号的国企代表还是追赶着的民企代表，都在这沧海桑田的变化中，书写了中国工程机械品牌的成长历程。

“在当今全世界范围内的超级工程里，我想不出哪个工程没有三一设备的参与。”能说出这句话，是三一集团董事、三一重工总裁向文波的自信，更是“中国制造”的底气。

作为当前装备制造领域的头部企业，三一重工这家随着改革开放逐渐成长壮大起来的民营工程机械企业，突破了行业进口垄断、国企和民企的机制调整、行业激烈甚至说是惨烈的商海沉浮，成为中国工程机械品牌涅槃成为全球品牌的典型样本之一。

从“一穷二白”到“中国制造”

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内工程机械“一穷二白”，除了少量几个作坊式修理工厂，中国基本上并无自己独立的工程机械产业。

随着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实行，工程机械的需求量逐步增长，中国工程机械开始步入“创业期”，一批原来的修理企业开始生产工程机械产品。

1961年，中国第一机械工业部（以下简称“一机部”）正式组建成立工程机械专业局，管理全国工程机械的发展与规划，我国工程机械行业发展自此拉开大幕。

两年后，一机部天津工程机械研究所（现天津工程机械研究院）和一机部建筑机械研究所（现长沙建设机械研究院）先后成立，标志着我国工程机械科研系统初步形成。

随后，同济大学、唐山铁道学院、北京水电学院、山西太原重型机械学院、安徽合肥工业大学等一批高等院校设立了工程机械院系或专业，工程机械专业教育逐渐发展，为新中国培养专业人才。

1986年，梁稳根、唐修国、毛中吾和袁金华4名大学生，找人借来6万元，在湖南省涟源茅塘道童村一幢废弃的养殖场里，建立了作坊式工厂涟源茅塘焊接材料厂，这成为三一重工的前身。

此时的外部环境中，改革开放进一步为机械行业带来发展的春风，我国兴起大规模基础设施及高层建筑建设的热潮，工程机械市场需求量直线攀升。

技术出身的创始团队凭借灵活的民企机制和市场反应速度，快速占领市场，1991年，涟源焊接厂的产值突破亿元，并正式更名为三一集团，此后，三一集团从涟源搬到了长沙，并正式确立进军工程机械行业的战略。

然而，彼时国内工程机械市场却被“洋品牌”抢占，建筑工地基本成为进口设备的“博览会”，国外品牌占领市场90%以上的份额。核心技术的缺乏使得自主设计和研发工作举步维艰，国内自主品牌发展缓慢，缺乏核心技术的国产设备处于品质低劣的标签与阴影之下。如何在内外纷争格局中突围？三一重工选择了自主创新。

面对国外技术的严密封锁，三一几乎从零开始了自主创新的艰辛路程。为了攻克自主核心技术，梁稳根和三一总工程师易小刚曾有一年多时间每天睡在工棚全心钻研，最终设计出工作原理与当时国外产品完全不同的可用标准件组装的集流阀组，三一诞生出第一个技术。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后，三一成功研制中国第一台大排量、高压力混凝土输送泵；1998年，三一又成功研制中国第一台37米混凝土输送泵车。

此后，凭着一股韧劲，三一持续攻克了品牌发展中的各种技术问题，技术创新始终是三一发展的核心驱动力。据三一重工副总裁李京京介绍，三一坚持自主研发和技术创新，每年将销售收入的5%左右投入研发，累计申请的及授权量稳居行业第一。公开数据显示，三一重工2018年研发投入金额30.01亿元，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为5.38% ；2017年研发投入金额19.16亿元，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为5.00%；2016年研发投入金额11.25亿元，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为4.83%。

在三一集团大力发展自主创新的同时，徐工机械和中联重科等同行业也在加速投入。徐工机械2016-2018年研发投入金额分别为10.38亿元、16.07亿元、20.15亿元，逐年递增；中联重科也表现出相似的轨迹，2016-2018年研发投入金额分别为8.99亿元、8.74亿元、10.80亿元。

在企业运营的理念里，对研发投入意味着核心竞争力的能力，这也成为包括三一重工在内的中国工程机械行业能赶超外资品牌的重要内核。

完成进口替代

“品质改变世界就是要打造一个高品质的中国制造品牌，或者说希望通过高品质的产品及服务来改变国际社会对中国制造业产品质量的印象。”向文波介绍称。

向文波对三一集团品牌的解读是，“创建一流企业、造就一流人才、做出一流贡献，这也是三一发展这么多年来的根基”。

上个世纪，中国工程机械市场严重依赖进口，国外品牌占据垄断地位，原因正在于国产品牌创新能力差、质量不过关、技术更新慢。作为跨入重工业领域的第一家民营企业，三一重工就像一条正能量的“鲶鱼”，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中国工程机械行业的变革和新生。

据中国工程机械工业协会统计，2002年到2011年我国工程机械行业销售收入年平均增长率达到24.6%。国内市场中国制造的工程机械自给率从“十五”期末的82.7%，提高到2011年的88.5%，2017年更是达到94.11%。

为了抢占市场，平衡产能过剩与利润最大化之间的矛盾，各种新技术、新渠道销售层出不穷。

以三一为例，2002年，其用单泵垂直泵送技术成功为当时世界最高建筑406米的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封顶，单泵垂直泵送世界纪录第一次归属于中国企业，三一也由此获得“中国泵王”的称号。

2008年，我国南方遭遇特大冰灾，三一平地机破冰保通畅，被誉为“功勋平地机”；汶川地震中，三一抗震救灾服务队携重型设备驰援，开掘出30多公里的生命通道，协助救援了20多名被困民众，被誉为“创造奇迹的工程机械救援队”。

2010年，智利圣何塞铜矿因严重塌方发生矿难，33名矿工被困井下，智利政府选择中国制起重机，救援现场唯一大型设备正是三一履带起重机，其成功将埋在地下几千米的矿工营救出来，创造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

2011年，日本地震导致福岛核电站核反应堆发生泄漏，需要泵车冷却反应堆，日本政府通过外交途径找到三一，三一无偿将一台价值100万美元的62米泵车驰援福岛，这是工业革命以来，中国机械参与国际救援的第一次历史性事件。

诸多的第一次背后是经过多次市场大调整后，本土品牌的逐渐突出重围。三一在这样的“大逃杀”下凭借自身的技术和渠道优势成功赶超欧美日韩等品牌，代表本土品牌，使得自身的市场份额逐渐实现了与外资、合资品牌的分庭抗礼，甚至逐步领先。

此后，为了进一步增强自身在国际市场上的话语权，三一重工选择坚持创新、紧跟科技潮流，从“中国制造”转向“中国智造”，打造更多的“极致”产品。2015年，三一入选国家智能制造首批试点示范项目，成为工程机械行业唯一入选企业，目前拥有亚洲最大的智能制造厂房；2016年，三一创建了国家级工业互联网平台“树根互联”；2018年，三一推出国内首款互联网商用车三一重卡，开创卡车生态新模式；2019年，三一与华为等联合打造全球第一台5G遥控挖掘机，成为了行业“头名”。

一系列的重大历史性事件推动着包括三一在内的中国本土企业完成从量变到质变的华丽转身，也见证了三一、徐工机械、中联重科等一批本土企业从中国品牌成为国际品牌，真正成为中国制造业的先驱。

这种飞跃来源于对技术和创新的极致追求。“创新，质量，服务”是三一打造品牌的三个关键词。“企业理念当然很重要，但要发展不能只讲文化理念，而是要抓住每一个细节，真正扎下去，对客户有真正的把握，对市场有快速的反应。”向文波说，其实每家企业都在提做好服务，而区别在于落实与否和实现程度。在三一，客户服务的电话可以直接打到董事长办公室，而即便是现在，董事长梁稳根也会每周召开集团会议听取关于售后服务的汇报。

目前，三一的主导产品已基本取代进口，产品出口到150多个国家和地区，遍布全球各大重点工程。中国工程机械工业协会数据显示，到2018年三一重工挖掘机牢牢把握住第一把交椅，领先第二名的卡特彼勒十个百分点，而徐工与柳工则以11.5%、7%占据第三和第五的位置。

在向文波看来，三一经历了一个沉淀积累的过程，正是由于背后已经打造出被认可的高品质，才能抓住历史的机遇。“这不是一个晚上的突变，金子总会发光，是这些发光的事件让全世界都看到了这块金子。”

经过近三十年的发展，如今三一重工早已跻身国际工程机械行业第一梯队，未来有望向全球前三迈进，对标美国卡特彼勒和日本小松公司。在英国KHL集团《International Construction》杂志最新发布的全球工程机械制造商50强排行榜中，三一集团升至第七位，市场份额增加到4.6%。

而在全球制造业的市场格局中，以三一重工为代表的中国制造业企业正在打造属于中国的世界级品牌，优质庞大的制造体系，还使“中国制造”改变了以往的价值链低端的产品形象，成为高品质智造的标签之一。

当前，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工程机械市场，在全球前50强排行榜中，近40家外资企业均在中国设厂或基地，与此同时，中国工程机械品牌在创造世界高度、重点纪录的大型设备上也开始频繁受到国际市场的关注，特别是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国工程机械行业成为构建当地工业体系的重要一环。

国际化之路

完成了进口替代的历史使命后，中国工程机械企业将目光瞄准海外。

伴随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从2002年开始，三一重工推进国际化战略，如今已经走过了17年。

最早为了走出国门，三一重工曾选择与美国迪尔公司合作并代理其部分产品，直到2002年三一重工第一次将平地机出口至摩洛哥，成为最早一批进入非洲市场的中国工程机械企业，开启了国际化之路。

2006年，三一投资6000万美元在印度浦那建立了研发制造基地；2007年，投资美国，第一次将工厂建到工程机械制造业发达国家；2009年，又投资1亿欧元在德国建立研发制造基地，是中国企业当时在欧洲建造的最大工厂。此后，三一又在海外基地事业部之外实施海外大区制，成立亚太、南非、北非、拉美等海外大区，海外产业布局基本成形。

2011年，是中国工程机械行业振奋不已的一年。这一年，三一重工以215.84亿美元（折算人民币约1395亿元）的市值入围全球500强，成为中国机械行业首次上榜的企业。在全球工程机械制造50强排名中，中国企业数量首次超过日美，实现历史性的跨越。

实力的提升推动三一重工大步迈出了海外并购的步伐。2012年，三一重工斥资3.6亿欧元收购了被视为全球混凝土机械第一品牌的德国普茨迈斯特公司，三一在国际市场中品牌和技术实力得到更大提升。

这种大刀阔斧走出去的势头也迅速取得成效。从2013年起，三一重工海外销售突破100亿元，直到2018年已连续五年过百亿元，其国际化发展迎来全面盈利阶段。

通过在国际市场的长期耕耘，三一重工已经逐渐从中国品牌成为国际品牌。2018年，三一重工实现国际销售收入136.27亿元，同比增长17.29%；海外各大区域的经营质量持续提高，东南亚、印尼、拉美等八大海外大区的销售额均实现快速增长，海外市场地位得到明显提升。

国金证券分析师王华君指出，三一重工目前已位居世界工程机械行业的第一梯队，在全球工程机械龙头中，美国卡特彼勒和日本小松的收入规模是第三四名的约翰迪尔和日立建机的2倍以上，三一重工则与约翰迪尔及日立建机差距不大，预计未来几年，三一重工有望向全球前三迈进。

虽然在国际赛道上三一已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向文波认为，三一还一直处于探索阶段，世界机械市场的庞大使三一在某种意义上几乎是可以忽略的成分，比如说三一去年海外营收近140亿，而全球市场有7700多亿，只占百分之二。相对于世界巨头来讲，三一重工还有巨大的差距。“虽然在本土市场占有绝对的优势，但三一还要作为中国制造业的先驱走出去让世界看到。”

在向文波看来，三一重工的国际化战略是走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最初三一的品牌和产品都还很弱小，严格来讲水平还处在乡下打游击队的阶段，在这一阶段三一做的是在积蓄力量。而如今，三一的发展水平可以说是具备了进入城市的基本条件。

由此，接下来三一重工的国际化发展便会做出一些调整，首先在思路上，将由过去关注发展中国家的市场转向关注发达国家市场；其次，要由简单的产品出口向企业出口转变，由过去主要的产品出口转变为研发、服务、发展模式等的系统输出，也即是要由中国经验法走向世界经验法，布局全球研发体系，这将是根本性的转变。

“未来的发展一定要顺应时代的变化抓住时代的机会，时代会带来挑战，但是往往挑战反面就是机会。那么时代的机会是什么呢？就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有能力应对挑战，那挑战就变成了机会，而如果难以应对挑战就会变成风险。”向文波满怀信心的憧憬着未来。

与此同时，在走出去的战略下，徐工机械、中联重科等行业头部企业也在全球市场跑马圈地，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的转变，正在中国工程机械企业身上被诠释。陈红霞 李丹妮(本文来自21世纪经济报道)